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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一多擅长讲古诗 称《诗经》为一部淫诗

[日期:2008年09月01日] 来源:广州日报  作者:柳已青 [字体: ]

古诗神韵 闻一多 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,2008年6月

    汪曾祺在回忆西南联大的文章中说,闻一多讲唐诗最叫座。闻一多最赞赏五言绝句,认为五言绝句是唐诗中的精品,二十个字就是二十个仙人,容不得一个滥竽充数。汪曾祺说:“能够像闻一多先生那样讲唐诗的,并世无第二人。因为闻先生既是诗人,又是画家,而且对西方美术十分了解,因此能将诗与画联系起来讲解,给学生开辟了一个新境界。”很多人了解作为诗人和民主斗士的闻一多,不了解作为学者和画家的闻一多。我们无法穿越时空,一睹他讲唐诗之风采,但读他研究古诗成果的精选本《古诗神韵》——可以弥补这个遗憾。

    《古诗神韵》分为四辑:诗经新解,楚辞杂记,唐诗杂论,诗律研究,篇篇可见闻一多的才情和性情。比如《说鱼》这一篇,曾发表在陶云逵主编的《边疆人文》上。闻一多在《说鱼·探源》中写道:

    种族的繁衍如此被重视,而鱼是生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,所以在古代青年男女间,若称对方为鱼,那就等于说:“你是我最理想的配偶!”

    闻一多从民俗、民谣和古诗中,考释鱼的隐语,指出古诗和民歌中,鱼为配偶、情侣之意,打鱼、钓鱼隐指求偶,烹鱼、吃鱼喻合欢或结配。以我们熟悉的汉乐府民歌《江南》为例,“莲叶何田田,鱼戏莲叶间”之句,在闻一多看来,鱼喻男,莲喻女,鱼与莲戏,是一种恋爱的舞蹈,是原始繁殖仪式的变形。唐代的女诗人还解此诗的风情,鱼玄机《寓言诗》曰:“芙蓉叶下鱼戏,虫带虫东天边雀声。人世悲欢一梦,如何得作双成?”采莲是一种文化仪式,一种求爱风俗,我们被教科书中解释的采莲劳动场景骗了,不读闻一多的《说鱼》,还被蒙在鼓里呢。

    《古诗神韵》收录了闻一多写于1941年的《宫体诗的自赎》,这文是为躲避日军空袭,闻一多从昆明疏散到郊区陈家营时所作。读此文,想起闻一多和汪曾祺的趣事。

    在西南联大,汪曾祺当枪手,为同学代写了一篇关于李贺的诗论给闻一多。这文章说,别人的诗都是在白底子上画画,李贺的诗是在黑底子上画画,所以颜色特别浓烈,大为闻一多激赏。闻一多说,这文章写得好,比汪曾祺写的还好!

    我以为,《古诗神韵》中精彩的部分“诗经新解”,新诗人以人情人性解读先民的情欲,将《诗经》中“淫”的一面聚焦呈现。闻一多将《诗经》中有关情欲的诗句分门别类摘录出来,归成“明言性交”、“隐喻性交”、“暗示性交”、“联想性交”、“象征性交”五类,从而撩开了它的面纱,还原了中国早期社会生活的本来面貌。他动用古文字学、古声韵学,研究诗经中的性欲,指出《野有蔓草》《溱洧》是讲性交的。在《诗经的性欲观》文末,他说:“认清了《左传》是一部秽史,《诗经》是一部淫诗,我们才能看到春秋时代的真面目。”接下来可见闻一多的冷幽默:“原始时代本来就是那一回事。也不要提原始时代了,咱们这开化的二十世纪还不是一样的?我们应该惊讶的,倒是《诗经》怎么没有更淫一点!”

    1933年,闻一多住进清华西院46号,书斋名为“匡斋”。查《闻一多年谱长编》,语出《汉书·匡衡传》:“无说诗,匡鼎来,匡语诗,解人颐。”闻一多以匡衡自许,的确是“解人颐”。《匡斋尺牍》里论《诗经·芣苡》,发前人未发,观点独特,读来令人耳目一新。芣苡本是多籽的车前草,每逢秋季,田间道旁边处处可见,生命力极强。闻一多从清代朴学的训诂法入手,借助现代生物学观点,发现“芣苡”的本意是“胚胎”,因有“宜子的功用”,方被初民社会作为“性本能的演出”。接着,他又运用社会学方法,指出《苤苡篇》实际上是隐喻了妇女在种族繁衍上的作用。闻一多以深厚的学养、诗人的敏感研究古诗,可谓明心见“性”。

    闻一多特别欣赏初唐诗人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誉其为“诗中的诗,顶峰上的顶峰”。这首诗有浓厚的唯美倾向,却带有几分虚无颓唐的意味,让我们看到他作为民主斗士金刚怒目的另外一面。他的选择,他的悲壮的归宿,也令人有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……碣石潇湘无限路”之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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