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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剧传习所纪事

[日期:2008年05月11日] 来源:中国艺术家网  作者:chris [字体: ]

改戏与学艺的体会

  传奇剧本中写两条线的很多,用现在的话讲,双线结构,戏做两头,矛盾交替发展,情节复杂,可看性强。但也存在一些问题,如结构松散,内容拖沓,情节不集中。为避免这些缺点,50年代后,对双线结构的传奇作改篇、整理,大多删除一条线,保留一条线,有成功的,也有不成功的,成功的如《十五贯》,不成功的如《拜月亭》。《十五贯》大家都熟悉,我不谈了,《拜月亭》改编本知道的人不多,我略为说几句。《拜月亭》又名《幽闺记》戏中有两条线,一条是蒋世隆与王瑞兰的合而复散,另条线是陀满兴福与蒋瑞莲的结合,当然陀满一条线更多是写他的飘泊迁徙生活,现在将陀满一条线删去,仅保留蒋世隆一条线,虽然情节集中了,但行当出现了跷脚。陀满由老生应工,删去后老生在剧中的地位削弱了,台上只有小生与五旦的戏,且都是大段唱词,戏比较冷;陀满的戏打打杀杀十分热闹,交叉进行,对戏剧矛盾冲突的调节是有好处的。过去曲家写传奇设置行当,都是有道理的,今天要作改编先要吃透原著的精神,否则弄巧成拙。

  50年代,浙江昆剧团排演《十五贯》,邀请我去帮助排练,我到杭州,与周传瑛等一起修改剧本,设计身段动作。周传瑛、王传淞与我是师兄弟,民国年间伲在一起演过这个戏,那次排练自然是驾轻就熟,对角色都能心领神会。我在杭州呆了八天,就将戏排好了,熊友兰过桥是我设计的,效果蛮好。

  有些表演动作不是老师教的,老师不可能一举手一投足都教你,而要靠你平时舞台实践的积累,看得多、演得多,自然会积累经验。但是在成长过程中,会走一些弯路。小时候学艺,总觉得样样都好,什么都学,不分主次轻重。好比侬到服装摊上去买衣服,老板拿件衣服让你穿,他想推销这件衣服,脸上推笑说;“阿是,大小尺寸正好,颜色适中,式样也亦时髦,价格也便宜,侬买去勿要太合算。”买了回来,对着大衣镜,细细一看,问题就来了,袖子长了一点,颜色深了一点,式样老了一点,价格也不便宜,不大称心。关键要善於挑选。学艺也是这样,不能花好桃好样样都好,也不能放在蓝子里的都是菜。不适合自己的,就不要去学,一个人精力有限,不可能什么都学,什么都精。随着演出实践的增加,逐步悟出这个道理。我练习动作不大照镜子,凭自己的感觉,认为八九不离十就上台了,这个习惯不大好。

附:昆剧的行当、角色及有关规定、以及昆剧传习所的名称

  王传蕖的《苏州昆剧传习所始末》总的来说写得不错,但也有不正确的地方,行当方面就有一些错误。《慈悲愿》中的殷开山是由小生扮的,我习老生,从来没有演过这个角色,王传蕖说我饰殷开山,这是不对的。这个戏中《北饯》,传字辈经常演,叙唐僧去西方取经故事(整理者按:《北饯》是清宫庭大戏《升平宝筏》中的一折,《慈悲愿》原本已佚,《升平宝筏》将《慈悲愿》中的重要折子摘取进戏中,所以还保存了《慈悲愿》的残折)。我在戏中演过徐茂公及杜如晦,徐茂公由老外应工,杜如晦由末应工,外、末也属老生行,我也能兼演。小生不属老生行,不能兼演,我原则上不演跨行当的戏,除非反串,但殷开山这个角色我未反串过。

  《西川图》中《三闯辕门》,诸葛亮由老生演,也说脱哉,这个戏中的诸葛亮应该是末扮,刘备是老生演,关公由外饰,所谓老生三碰头,在折子戏中是不多见的。王传蕖将刘备误作外扮,关公误作末饰,全搞颠倒。为啥诸葛亮一定要末演,昆剧末有三赋;荆州赋、黄门赋、辕门赋,这三个赋一定要由末念,《三闯辕门》中有“辕门赋”,由诸葛亮念,所以诸葛亮由末扮。“黄门赋”由《琵琶记》(辞朝)中黄门官念;“荆州赋”由《三国志》《刀会》中鲁肃念,这两个人物也是末扮。

  现在有人认为昆剧是四大行当;生旦净丑;不对,应为五大行当;生旦净末丑。所谓四庭柱一正梁。四庭柱为:生旦丑末,一正梁是净。如果演《刀会》之前一定要加演《跳加官》,也就是说,演大花脸戏前要跳加官,这是规定,不能打破,据说是为了除邪避煞。过去称大花脸演员为大先生,表明俚的地位最高。末代表老生行,是与小生有区别的两个男子脚色,不能混在一起。听前辈说,男脚色中最先有末角,后来才有老生、老外、小生,传奇开宗非末莫属,末在过去有很高的地位,清末才渐渐被老生代替。五行中男子脚色有四行,女子脚色只有旦角一行,过去梨园界重男轻女。

  生指小生,以大官(冠)生为主,如唐明皇、崇祯帝即是大官生。小生行还分巾生、穷生(鞋皮生)、雉尾生等, 能演各路小生的称小生全才,“大雅班”的周钊泉,“全福班”的沈月泉为小生全才,各路小生他们都能演。旦角行细分有正旦、四旦(作旦)、五旦(闺门旦)、六旦(花旦)、小旦、剌杀旦、武旦、老旦等。以正旦为主,如赵五娘。清未昆班己经突出五旦、六旦,正旦不吃香了。“大雅班”的名旦周凤林为旦角全才,各路旦角都能应工,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才。像施桂林、丁兰荪也只能兼演其中一部分旦色,全演已经没有这个本事了。

  丑角,在戏班中有特殊的地位,在后台丑角不开脸,其他角色就不好化妆。如后台没有丑角演员,就由老生在墙上画个小花脸的脸谱,表明小花脸开过脸了。副也属丑行,大多扮纨绔子弟及小官吏,较丑有一定地位,在京剧中叫文丑或文巾丑,多为反面人物。昆剧中的丑多演下层劳动人民角色,这类人物形象虽丑,但心地善良。

  净即大花脸,自“全福班”名净尤顺庆后,几乎没有过硬的净角。传习所没有教净角戏的老师,所以缺乏一流的大花脸人才。过去昆班唱《训子》不唱《刀会》,唱《刀会》不唱《训子》,两个戏不能同时在一起演。然而伲在农村演,农民却不顾这个规定,一定要两个戏一起演,说是大花脸嗓音响,热闹。

  老生所饰的人物虽然多为耿直、忠贞性格,往往为了国家、民族牺牲个人利益,但这些人物命较硬,即硬到底苦到死,最后不是坐牢就是杀头,悲剧居多,演多了自己也受影响,老是与别人格格不入,好像自己代表真理最正确。观众也不大爱看杀头戏,所以小生,花旦的调情戏受欢迎,生活气息浓,趣味性强。过去说笑话,清朝盛行梆子戏,梆子戏大多是苦戏,看了叫人哭,这个朝代就是给哭倒台的。清末明初,梆子名旦田际云被北京人赶到上海来,不大演苦戏,演玩笑戏多,上海人喜欢看俚的戏,反倒发达起来。昆剧悲剧、喜剧都有,很难用现在的标准去套。悲中有喜、喜中有悲,悲喜结合的情况并不少见。

  京剧区分老生、小生很容易,除了用嗓音外就是看戴不戴胡子,戴胡子的是老生,不戴胡子的是小生。昆剧则不同,有不戴胡子的老生,如苏秦《六国封相》前不戴胡子,韩信《拜将》前也没有胡子,简人同(《渔家乐》)也是光下巴;也有戴胡子的小生,如唐明皇。角色戴不戴胡子,要根据剧本的需要。前面说过,一个戏中不能有二个相同的行当,如不能有两个老生、两个小生、两个花旦(六旦)、两个净角等。《渔家乐》中刘蒜与简人同年纪尚轻,不应有胡子,因为刘蒜已归入小生行当,简人同只能由老生(末)应工,所以就产生了不戴胡子的老生。《三闯辕门》中的关公、张飞,都应是大花脸应工的人物,但由于受昆剧行当的局限,舞台上只能有一个大花脸,张飞性格刚烈、暴躁,适宜净角扮,关公文雅、英俊,并有儒相,就改用老外饰。因此昆剧有红脸老外。《刀会》中的关公由大花脸扮,周仓则由副(二花脸)饰,但这个角色的装扮,用嗓类大花脸。过去“全福班”的二花脸姜善珍演过周仓,王传淞从陆寿卿学,也扮过周仓,气质上虽较陆寿卿逊色,但也活灵活现像模像样。王传淞的行当是副,兼演丑。

  二花脸与白面也不相同,白面归大花脸,如《一捧血》中的严嵩由大花脸(白面)应工,邵传镛擅演白面戏,也演过严嵩,还不错。传字辈中有三白面,另二位是周传铮、薛传钢,他们比邵传镛稍差些。同样是白面,邵传镛偏重相貂白面,周传铮偏重邋遢白面。二花脸与小花脸也勾白脸,二花脸勾半张脸,小花脸勾三角脸,惟大花脸勾全脸。从面部化妆就可看出三个行当的区别。小花脸在戏班中总要占点便宜,大家称俚为闻喽。伲戏班中的华传浩仗着小花脸行当,时时要欺负别人。

  昆剧中的鞋皮生,又呼穷生,拖鞋皮上场,现在年轻的人已没有拖鞋皮的经历,上场好像在穿拖鞋走路,不像拖鞋皮,脚套进鞋帮里,不肯将脚拿出来,拖鞋皮的鞋子,鞋帮与鞋底应该脱线脚,鞋子不跟脚,脚要不时从鞋子中伸进去缩出来,表明寒酸,连像样的鞋子也没有一双。拖鞋皮也不是好学的。

  昆剧除小生、老生、旦角,其他角色都可用方言念白,小花脸、二花脸、白面及末用的最多。

  过去昆班有许多规定,如青龙、白虎,指戏台上下场区域,左青龙吹笛,右白虎打鼓,此两个座位只有小花脸好坐,其他角色不能坐。据说唐明皇演过小花脸,所以小花脸的地位特别高,这个说法不一定对。

  伲昆班的主师爷是老郎神,老郎神是没有胡子的,所以昆班演员不能留胡子,谁留胡子谁倒霉,戏祖不会保佑他。其实留胡子化妆不便,小生、花旦演员尤不宜。

  (王传蕖补充说;昆剧没有流派,因为唱腔用的是曲牌体套曲,与板腔体不同,按曲填调,依曲寻腔,唱法都是一样的。从唱腔言,没有流派。表演上有流派,各人都可形成个人风格,但最终要归结到行当中去,以行当规范表演,这样共性多于个性,好像又没有了流派。当然每个人在唱腔、表演上还是打上个人烙记,比如我唱正旦,尤彩云就不一样,俚较实、较平,我是虚虚实实、轻重缓急,要说流派,这就是流派。昆剧没有四大名旦、四小名旦的艺术派别。

  计镇华的嗓子条件优越,许多老生演员没有俚这个条件。但俚唱曲运腔,不完全是昆曲传统唱法,借鉴了京剧、越剧的运腔方法,并吸收了现代歌曲发声特点,唱起来很好听,青年人容易接受,但老观众有些想法,昆剧的传统运腔方法变化太多了。俚的表演艺术,大家公论是一流的。

  建国前,顾传介与朱传茗录制的唱片,现在听起来勿大适意。这是唱片公司的原因,俚笃在一张唱片中,规定录制多少内容,顾、朱为了将重要唱段尽可能多录一点采用快唱做法,使有些曲调走样。

  俞粟庐是清曲方面的代表,俚的《粟庐曲谱》学唱的人不少,研究的也多,但伲传字辈唱曲有自巳的曲本,不完全照俚的曲谱。戏工与清工还是有区别的。)

  我与王传蕖有亲戚关系,我养出来,伲娘呒没奶,人瘦得像柴爿,叫王传蕖的娘领养,俚娘养仔一个小囡刚夭折,正好有奶,因为我是郑家的独养子,俚蛮照顾我,我与传蕖可以说是弟兄,俚格娘就是我的干娘。从进传习所学戏,伲两个人没有发生过矛盾,我是兄长,总是照顾俚,传蕖进传习所时是文盲,俚的文化是在所中学的,现在俚识很多字。

  关于昆剧传习所的名称,伲住在怡乐里时,门口桂的一块牌子写的是:昆剧传习所。苏州顾笃横曾说过,昆剧传习所停办后,五亩园的一块牌子一直在俚那里,牌子上写的也是昆剧传习所。唱唱曲子不化妆演出的叫昆曲,过去有清工、清曲之称;上台化妆演出的叫昆剧,过去称戏工、艺人。穆藕初成立昆剧传习所,是为了培养昆剧演员,而不是拍曲的曲友。周传瑛说以前也叫过昆曲传习所,他的理由是穆藕初、徐凌云、俞振飞搞过一个叫昆曲保存社的组织,因此有人也称昆曲传习所。曲友中有人也这样称过,但伲没有用过这个名称。昆曲保存社虽然是为了帮助传习所筹款而建立的组织,但参加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曲友,它不是戏班、剧团,所以称昆曲保存社。但据我了解,当时报刊上也有称昆剧保存社的。因此不能以此为据,说伲的所曾叫过昆曲传习所。

(摘自蒋锡武先生主编《艺坛》第一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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